【靈魂的血緣】
我迫切的想原諒自己的父母，脫離這個情緒的煉獄。開始無條件的照顧另一個生命之後，越想這麼做越做不到。每每想到驚恐的童年，憤怒的少年，徬徨的青年與無奈的中年，我都無法代表當時的自己決定，其實是我無法對「原諒」兩個字下定義，這兩個字也無法指出原諒之後該如何繼續。我的腦袋依然停留在二分法的思考模式：既然離開了，原諒是否代表改變現狀，是否代表又得回到那個家庭？
當我以對等的成人身份，而不是以子女的身份客觀看待父母時，其實我對他們充滿同情，兩人的成長背景，雖然在社會上總被尊稱為老師，但其實並沒有追求自我成長，那個時代誰不是以「天下無不是的父母」的態度在養小孩，誰不是認為「把你養大就已經是比天高、比海深的恩惠」？什麼樣的問題，只要一頂「孝順」、「養育之恩」的帽子扣下來，立刻被打入不孝的十八層地獄。他們這樣教育小孩，因為他們的父母也是這樣教育小孩，他們的父母這樣教育小孩，因為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教父母教育小孩。他們從這種集體價值觀存活下來，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遇到一個離經叛道的女兒。
然而成人的我怎麼想並不重要，因為成人的我並不想和他們有瓜葛。我花了很多時間與精神解釋、勸說，他們仍緊緊抓住父權、母權、感情勒索的魔杖，彷彿那是唯一的生存之道。我曾經明明白白的對母親說：「請不要再傷害我。」後來我發現她不是聽不懂，而是根本沒有聽進去。沈溺於受害者這個角色的人只專注在自己的傷害上，以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對他人做感情勒索，無法想像自己可能傷害別人。為了不再受傷害，我只能逃得遠遠的。成人的我可以毅然放棄家庭，卻仍得為身為子女的我尋找出路，畢竟連我都被最大的感情勒索所洗腦：血緣。無論我逃得多遠，我身上依然流著父母的血，我們的親子鑑定結果會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，就算改名字，遷戶籍，我依然無法切斷這個與生俱來的關係。
直到某一天，當我再次深深渴望回歸宇宙深處，我才知曉：靈魂是沒有血緣的。所謂血緣，所謂家庭，都是人類所加諸的社會概念。金剛經說：「如來說身相即非身相。佛告訴菩提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，若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」
對某些人而言，這也許是驚世駭俗的宣示，不只背棄家庭，還背棄血緣。然而我發現，當我不斷為他們找藉口時，其實是對自己殘酷。沒有一個生命應該受到那樣的傷害，父母的責任是保護子女，不是傷害子女。當我竭盡所能的強迫自己尋找和解之道，想盡辦法對他們慈悲時，其實是忽視了自己的傷口，造成二度傷害。
鄭捷事件發生時，我告訴朋友：稍微一個不小心，那就很可能是我。朋友問：那是什麼原因沒有發生呢？我的回答是：運氣。純然的運氣。沒有走歪變壞沉淪，完全是運氣。我知道如果真的發生，我的父母的反應大概也和鄭捷的父母一樣。
我想要成為心目中想成為的那個人，雖然那個人與父母的理想相去甚遠，但那是我所相信的價值。在懷抱慈悲之際依然能保護自己。我想掙脫俗世的枷鎖，唯有超脫社會所賦予的群體單位，才能得到心靈的自由，靈魂的自由。
圖文不符之留言區照片：睡到四腳朝天、無憂無慮的丹丹小姐。
Search